辣疙瘩的隱秘風情

　　母親在她屋后的空閑地方開了一塊很小的菜地，四季的綠意為她的暮年增添了一抹亮色。最近我在電話裡問她秋天那裡生長些什麼，她說長得是綠油油的芥菜，而埋在地下的當然是那圓滾滾的芥菜疙瘩。我輕慢地笑她：“媽呀，如今誰還種這個？”，母親說：“孩子，你這是忘本，忘了小時候是苞米粥加疙瘩咸菜養大了你們。”母親語重心長，有些事情真的不該輕易淡忘。

　　而於我，不該淡忘的不僅是飲食的養育意義，更是它體現的風味特征。在我的記憶裡，綠瑩瑩的芥菜可以燉豆腐、可以腌咸菜，而我最迷戀的還是長在地下的辣疙瘩頭，灰頭土臉的它常給我帶來驚喜。張愛玲曾描寫過這樣一個場景：“見了他，她變得很低很低，低到塵埃裡，但她心裡還是歡喜的，從塵埃中開出花來。”這詮釋的是男人和女人的愛情，而人與辣疙瘩的情誼和這竟有幾分相像，對於名不見經傳的辣疙瘩，當遇到懂它的人，它可以華麗轉身，生命因此不同凡響。母親就是懂它的人，母親做的辣疙瘩系列那是對一種植物最高的贊美。她最拿手的是用一種很細的擦片把晾干洗淨的疙瘩整得絲絲縷縷，變得細如毛發，然后放在大罐頭瓶裡，放上醋和少許糖密封起來。時隔幾日，打開封口，辣疙瘩絲令人刮目相看，催淚的沖鼻子氣息辣徹肺腑，其中夾雜清冽酸甜的味道，讓接近的人發出感嘆的喜悅尖叫，這樣的極品再配上面條饅頭或點綴大魚大肉來咀嚼，平淡溫吞的飲食也露出幾分崢嶸。所以，小時候，每到深秋初冬，對辣疙瘩的思念便在我們小孩子的心裡蠢蠢欲動，時常提醒母親：是不是該憋辣疙瘩了。

　　除了憋辣疙瘩，母親還喜歡把疙瘩切成絲和香油、雞精、鹽等涼拌，或者腌制后泡水去咸與五花肉同炒等，都格外下飯。如今一些飯店也推出以辣疙瘩為主料的“五香熟芥”這道菜，並長篇累牘宣傳其營養價值和它與歷史相關的背景故事，讓人覺得飲食的淵源竟如此深奧而待人挖掘。當然辣疙瘩這民間俗菜登上大雅之堂，是它的造化，很值得高興，不過自己私下裡還是喜歡沒出道時它那土裡土氣的隱秘風情。